婚后第七年,
当我站在陆家老宅雕花拱门前,
看着那个被陆沉舟资助了四年的美术系学妹,捂着三个月大的孕肚,在二十七个亲戚面前说“孩子是陆总的”,
水晶吊灯的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陆沉舟攥着我的手发抖,说他是被下药的,
可这一切,真的还能回到十二岁那年他为我捡回摔碎的万花筒吗?
***
1 孕肚堵门
陆家老宅今天真是热闹。
雕花繁复的水晶吊灯,光芒刺眼。
下面,二十七张脸,表情各异。
而我,林晚,是这场闹剧的主角之一。
周棠就站在那儿,手轻轻护着微隆的小腹。
她今天穿了条素净的棉布裙子,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孩子,是陆总的。”
声音不大,却像炸雷一样,在每个人耳朵里轰鸣。
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齐刷刷地,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
有同情,有鄙夷,更多的是看好戏的兴奋。
陆沉舟的手紧紧攥着我的,抖得厉害。
他凑到我耳边,声音又急又低,带着哭腔:
“晚晚,你信我,我是被下药的!我……”
他的解释,此刻听起来那么苍白无力。
我甚至能闻到,他昂贵的定制衬衫领口,残留着陌生的香水味。
还有那枚刺眼的口红印。
真可笑。
我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了十二岁。
那年巷口,我的万花筒摔碎了。
他也是这样,红着眼睛,笨拙地帮我一片片捡起来。
他说:“晚晚别哭,我赔你一个新的。”
可现在,碎掉的,是我们的七年婚姻。
他拿什么赔?
“家丑不可外扬!”
陆老太太,陆沉舟的奶奶,终于发话了。
她手里的龙头拐杖,重重敲了敲地面。
“林晚,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沉舟也是一时糊涂。”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她的声音,不容置喙。
算了吗?
我看着她,又看看周围那些“亲戚”。
他们脸上,写满了“理所当然”。
仿佛我选择原谅,才是唯一的正确答案。
一份早就拟好的“不追究协议”推到我面前。
白纸黑字,那么冰冷。
陆沉舟的目光带着哀求。
我深吸一口气,胸口闷得发疼。
拿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晚。
每一个笔画,都像刻在心上。
那一刻,水晶灯的光,好像更刺眼了。
我听到周棠若有似无的轻笑声。
而陆沉舟,他只是用力地,又握了握我的手。
手心里,一片冰凉的冷汗。
这,就是我的丈夫。
2 安置点的真相
一晃三年。
这三年,我和陆沉舟之间,像隔了一层磨砂玻璃。
看得见彼此,却触碰不到真实的温度。
周棠和那个孩子,像一根刺,扎在我们婚姻的咽喉。
电话铃声尖锐地响起时,我正在画设计稿。
“陆太太,陆总在川滇出差,遇上暴雨山体滑坡,失联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手里的笔掉在地上。
川滇?暴雨?山体滑坡?
这些词组合在一起,让我心惊肉跳。
我几乎是立刻组织了私人医疗队。
连夜赶往灾区。
飞机上,胃里翻江倒海。
我捂着嘴,强忍着恶心。
口袋里,那张孕检单被我捏得有些变形。
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我想,或许这个孩子,能融化我们之间那层坚冰。
可现在,我只祈求他平安。
安置点临时搭建的帐篷,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泥泞遍地。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急切地寻找陆沉舟的身影。
“陆总在那边帐篷!”有人指路。
我心头一松,脚步更快了些。
掀开那顶灰绿色帐篷的帘子——
那一瞬间,我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陆沉舟,我的丈夫。
他用自己的外套,紧紧裹着一个女人。
是周棠。
她怀里,抱着一个孩子。
不,是两个!
两个看起来三岁左右的男孩,正奶声奶气地喊他:“爸爸!”
周棠看见我,先是一愣,随即得意地笑了。
她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我耳朵里:
“林晚姐,这是老三,很乖呢。”
老三?
我像是被人迎头打了一闷棍。
踉跄着退出帐篷,任凭冰冷的雨水浇在身上。
口袋里的孕检单,被雨水彻底浸透。
模糊了上面的字迹。
也模糊了,我所有的希望。
“陆太太!这边有伤员需要处理!”医疗队员焦急地喊我。
帐篷里,陆沉舟猛地抬起头。
他的目光,穿过雨幕,落在我身上。
复杂,慌乱,还有一丝……愧疚?
我只觉得,无边的讽刺和寒冷,将我吞没。
他怀里的“一家四口”,那么和谐。
而我,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3 台阶上的血
从川滇回来,我和陆沉舟之间,连那层磨砂玻璃都碎了。
只剩下锋利的碎片,扎得彼此鲜血淋漓。
“孩子们需要名分。”
书房里,他背对着我,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捏着那张早已被雨水泡烂又风干的孕检单。
上面“早孕六周”的字样,依旧顽固地提醒着我曾经的期盼。
“名分?”我气得发笑,“陆沉舟,那我算什么?”
他转过身,眼神躲闪:“晚晚,周棠她……不容易。”
“不容易?”
我再也忍不住,扬手将那张孕检单撕得粉碎。
碎纸片像冬日里的雪花,纷纷扬扬。
飘落在周棠送他的那个青花瓷笔筒旁。
“陆沉舟,你让我恶心!”
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
机场。
我来送他,不过是履行“陆太太”的最后一点体面。
周棠也在。
她挽着陆沉舟的胳膊,冲我笑得意味深长。
人群熙攘。
就在我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
“啊!姐姐,你别推我!”
周棠突然发出一声尖叫,身体戏剧性地向后倒去。
而她的手,却在倒下的同时,狠狠推了我一把!
我猝不及防,脚下一空。
整个人从十级台阶上滚了下去。
剧痛从小腹传来,瞬间席卷全身。
温热的液体,自身下蔓延开来。
红得刺眼。
我恍惚间看见,陆沉舟第一时间冲过去,扶住了“受惊”的周棠。
他的眼神,是焦急,是关切。
却没有一丝,是给我的。
那一刻,心比身体更痛。
“快!快送手术室!”
“病人大出血!”
耳边是医生护士慌乱的声音。
我被推往手术室的路上,意识渐渐模糊。
却清楚地听见陆沉舟的怒吼:
“林晚!你怎么这么狠!你明知道她怀着孕,你还故意推她!”
“狠?”我笑了,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下来。
明知道她怀孕?
陆沉舟,你知道我也怀孕了吗?
你知道,我们的孩子,可能也要没了吗?
手术室冰冷的门在我面前合上。
我最后看到的,是周棠躲在陆沉舟身后,嘴角那一抹,若有似无的,得意的笑。
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一箭双雕。
我的孩子,我的婚姻。
都被她,轻轻一推,推下了万丈深渊。
4 床垫下的协议
医院的消毒水味,浓得呛人。
我躺在病床上,高烧39度。
陆沉舟,没有来过一次。
他甚至,停了我的护工。
我艰难地撑起身,想换掉身下那片被血染红的床单。
摸到手机,屏幕亮起。
一条推送新闻跳了出来——
“豪门阔太周棠直播待产,陆氏集团总裁陆沉舟贴心陪伴,亲自喂食燕窝。”
配图上,周棠一脸幸福地依偎在陆沉舟怀里。
而他,笑得温柔宠溺。
我只觉得一阵眩晕,胃里翻江倒海。
屈辱,麻木,还有深入骨髓的冷。
“吱呀——”
病房门被推开。
周棠牵着那对双胞胎,施施然走了进来。
她今天打扮得格外精致,名牌加身,珠光宝气。
“林晚姐,身体好点了吗?”
她语带关切,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
其中一个男孩,大概是得了她的授意,猛地冲过来,打翻了我床头柜上的药碗。
褐色的药汁,洒了一地。
周棠故作惊讶地“哎呀”一声,却慢条斯理地踩过我散落在地上的几根头发。
“姐姐,你也别怪沉舟。”
“他说了,你占着陆太太这个位置,已经太久了。”
“等你好利索了,就去把离婚手续办了吧。”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
却字字诛心。
我看着她那张虚伪的脸,突然觉得很累。
连争吵的力气都没有了。
沉默了许久。
我慢慢掀开床垫。
从下面,抽出了一份文件。
那是我三年前,在她第一次挺着肚子上门时,就悄悄准备好的。
《离婚协议书》。
只是没想到,它会在今天,以这样的方式派上用场。
我拿起笔,在出院小结的下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林晚。
那字迹,出乎意料的沉稳。
甚至比医生开具的“先兆流产”诊断书,还要冷静。
周棠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干脆。
也好。
这段腐烂发臭的婚姻,早该结束了。
只是,我的孩子……
想到这里,心口又是一阵钝痛。
这笔账,我记下了。
5 泛黄病历本
回到那个曾经被称为“家”的地方。
一切,都变了。
客厅里,我亲手挑选的沙发套,换成了周棠喜欢的颜色。
墙上,我和陆沉舟的婚纱照,也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周棠和那对双胞胎笑靥如花的“全家福”。
陆沉舟站在他们身后,笑得一脸满足。
真讽刺。
我开始默默收拾自己的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带走的。
这七年,我所有的重心都在陆沉舟身上。
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打开书房那个我从不上锁的抽屉。
里面,我珍藏的蜜月相册,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儿童玩具和图画书。
这个家,已经彻底没有了我的位置。
在储物间一个积满灰尘的箱子里,我找到了它。
一本泛黄的病历本。
是十年前的。
那场车祸,陆沉舟为了护着我,自己撞向了方向盘。
而我,为了护着他,被甩出车外,头部着地。
醒来后,他只是轻微脑震荡。
而我……
我翻开病历本,指尖微微颤抖。
医生龙飞凤舞的字迹,刺痛了我的眼睛——
“患者林晚,因子宫受创严重,内膜过薄,自然受孕概率不足20%。”
不足20%……
所以,为了那个不足20%的渺茫希望,我偷偷喝了两年苦涩的中药。
每一次孕检失败,每一次失望。
陆沉舟,你又知道多少?
而现在,你为了周棠那些接二连三的孩子,轻易地扼杀了我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希望。
甚至,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凌晨三点。
我抱着那本病历,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坐到了天亮。
巨大的落地窗,映出我形单影只的狼狈身影。
窗外,城市的霓虹,明明灭灭。
像我这可悲可笑的婚姻。
母亲曾对我说:“晚晚,爱要留给值得的人。”
以前我不懂。
现在,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只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天亮了。
而我的心,却像沉入了永恒的黑夜。
6 绿萝庭院
陆沉舟带着周棠,正式入住了陆家老宅。
以女主人的姿态。
我成了那个多余的,碍眼的存在。
那天,周棠挽着陆沉舟的胳膊,在庭院里“巡视”。
她指着我精心打理的那片绿萝,娇声说道:
“沉舟,你看这绿萝多好看呀,绿油油的,真招人喜欢。”
陆沉舟看都没看我一眼,语气冰冷地吩咐下人:
“把这些绿萝,全都移到周棠卧室的阳台去。”
我心口一紧。
那些绿萝,是我母亲最喜欢的植物。
也是我过敏的源头。
只要皮肤接触到它的汁液,就会立刻红肿,起水泡,甚至呼吸困难。
陆沉舟,他是知道的。
晚餐时,周棠刚喝了一口汤,就突然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这汤里……是不是放了什么?”
她眼角泛红,泫然欲泣。
陆沉舟“啪”地一声摔了筷子,厉声质问我:
“林晚!是不是你搞的鬼?你就这么容不下她和孩子吗?”
我百口莫辩。
“不是我。”
可他根本不信。
“我看你就是欠教训!”
他指着庭院里那些还没来得及搬走的绿萝,冷声道:
“去,给我跪在那里面反省!跪半个小时!”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陆沉舟,你知道我对绿萝过敏!”
“过敏?”他冷笑,“我看你就是装的!博取同情吗?晚了!”
周棠在一旁,适时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声音柔弱:
“沉舟,算了吧,姐姐也不是故意的……”
她越是这样,陆沉舟就越是愤怒。
“跪下!”
我咬着牙,一步步走向那片浓密的绿萝。
膝盖,刚刚碰到那些肥厚的叶片。
刺痛和瘙痒感,就瞬间从接触的皮肤蔓延开来。
红肿,水泡,迅速出现。
火辣辣的疼。
我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二楼的窗边,隐约传来周棠和陆沉舟的笑声。
还有手机拍照的“咔嚓”声。
他们在欣赏我的狼狈。
汗水,混着不知道是露水还是绿萝汁液的东西,从额头滴落。
砸在冰冷的瓷砖上。
一滴,两滴……
我发现,那里面,好像还混着几点猩红。
是血。
我的尊严,我的爱情,我的一切。
都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意识,渐渐模糊。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我好像听见陆沉舟厌恶的声音:
“晦气!拖回房间去!别脏了我的眼睛!”
7 氧气管
我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也不知道是怎么被拖回房间的。
浑身像被扔进了滚油里煎熬。
皮肤火辣辣地疼,呼吸也变得困难。
迷迷糊糊中,枕边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
我费力地睁开眼,屏幕上,母亲主治医师的名字,在不停闪烁。
接连三条未读信息——
“林小姐,您母亲突发脑溢血,情况危急!速来医院!”
“林小姐,收到请回话!”
“病危通知!!”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心上。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我拨打陆沉舟的电话。
占线。
再打。
依旧占线。
他一定,又在陪着周棠。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踉踉跄跄地冲出了陆家老宅。
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医院。
“妈!妈你怎么样了!”
我冲进抢救室,看到的,却是让我目眦欲裂的一幕——
陆沉舟,正抓着一个医生的衣领,疯狂地咆哮:
“我儿子只是普通发烧!你们到底给他用了什么药!说!”
周棠在他身后,哭哭啼啼地煽风点火:
“沉舟,小宝早上还好好的,一定是他们……一定是林晚!她肯定见不得我们好!”
陆沉舟猩红的眼睛,猛地转向角落里,躺在病床上,插着氧气管的母亲。
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几步冲过去。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对小宝下的药!说啊!”
母亲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如纸。
“沉舟!你干什么!那是我妈!”我尖叫着想去阻止他。
太迟了。
他一把拔掉了母亲的氧气管!
“你也尝尝!你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他面目狰狞,声音嘶哑。
“滴——滴——滴——”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代表生命线的曲线,瞬间变成了一条直线。
发出刺耳的,绝望的长鸣。
“不——!!!”
我扑到母亲床边,却只能握住她渐渐冰冷的手。
口袋里,那把中午用来削苹果的折叠刀,冰冷坚硬。
我紧紧攥住它。
刀锋,映出陆沉舟那张扭曲的,疯狂的脸。
还有周棠,那张藏在悲伤表情下,一闪而过的,得意的笑。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只剩下,无边的恨意,和毁灭一切的冲动。
8 白雏菊上的血
母亲的葬礼,办得很简单。
我穿着一身黑衣,麻木地站在那里。
看着来来往往的“亲朋好友”,脸上挂着格式化的悲伤。
陆沉舟没有来。
周棠也没有。
也好。
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当场杀了他们。
我亲手将母亲最爱的白雏菊,一朵一朵,摆放在她的遗像前。
照片上,母亲笑得温婉慈祥。
她再也不会,摸着我的头说:“晚晚,别怕,有妈在。”
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喘不过气来。
所有的痛苦,绝望,愤怒,在此刻都化为了一片死寂。
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去报仇吗?
用我这双,沾满颜料和设计稿的手?
太可笑了。
我从口袋里,缓缓掏出那把折叠刀。
刀锋,在葬礼肃穆的灯光下,闪着幽冷的光。
我看着它,然后,毫不犹豫地,划向了自己的手腕。
没有想象中的剧痛。
只有一种,解脱的快感。
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
染红了雪白的雏菊。
也染红了,我眼前渐渐模糊的世界。
就这样吧。
结束了。
“林晚!”
一声焦急的呼喊,将我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一双有力的手臂,将我紧紧抱住。
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一丝熟悉的,淡淡的古龙水香味。
是沈砚。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用自己的领带,胡乱地在我手腕上打着结,试图止血。
他的手,在抖。
“坚持住!林晚!我带你走!”
他抱起我,脚步踉跄却坚定。
我靠在他怀里,虚弱地睁开眼。
看见他手腕上,那道浅浅的,却依旧清晰可见的疤痕。
“记得吗?”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哽咽。
“三年前,便利店,那个被抢劫犯捅伤的人……是你,救了我。”
三年前……
原来是他。
私人飞机的引擎声,在耳边轰鸣。
窗外,云层翻滚。
一道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我脸上。
我好像,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
9 母亲的日记
我在瑞士雪山脚下的一栋别墅里,昏睡了整整一个星期。
像做了一场漫长而疲惫的噩梦。
梦里,全是母亲的脸,陆沉舟狰狞的表情,还有周棠得意的笑。
偶尔,我会短暂地清醒片刻。
能感觉到有人在身边,轻轻擦拭我的额头,喂我喝水。
耳边,还隐约传来一个低沉温柔的声音,在读着什么。
“……晚晚周岁的时候,抓周抓了一支画笔。我就知道,这孩子将来,肯定跟画画有缘……”
是母亲的声音!
不,是沈砚在读。
读的,是母亲的日记。
那些温暖的,琐碎的,充满了爱意的文字,像一股暖流,一点点融化我冰封的心。
“……今天晚晚拿了设计比赛第一名,高兴得像个孩子。她说,将来要成为最厉害的珠宝设计师……”
原来,母亲一直都把我小小的梦想,记在心里。
这些日记,是母亲生前,托人悄悄转交给沈砚的。
她说,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希望沈砚能把这些,读给我听。
当我终于彻底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的时候。
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刺眼的阳光,也不是单调的白色墙壁。
而是一整面墙的,我的珠宝设计手稿。
从大学时期的稚嫩习作,到婚后偷偷画下的那些天马行空的创意。
甚至,还有几张被我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又被他小心翼翼拼贴复原的草图。
每一张,都承载着我曾经的热爱和梦想。
也记录着,我被辜负的青春和才华。
我的目光,落在一张项链设计图上。
吊坠的造型,是一个小小的,襁褓中的婴儿。
旁边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给我的宝贝,愿你一生平安喜乐。”
那是……我给未出世孩子的礼物。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我捂着脸,哭得撕心裂肺,像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哭出来。
沈砚没有说话,只是走过来,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是啊,哭出来,就好了。
那些该死的过去,就让它们,都随着眼泪,流走吧。
10 雪山下的誓言
在沈砚的安排下,我开始接受心理治疗。
女医生很温柔,声音也很好听。
她问我:“你记忆里,最让你感到安全的片段,是什么?”
我沉默了很久。
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
最后,定格在十二岁那年,那个摔碎的万花筒。
陆沉舟笨拙地帮我捡拾碎片,眼神慌乱又心疼。
“十二岁,我的万花筒摔碎了。他帮我捡起来,说会赔我一个新的。”
我说完,自己都愣住了。
原来,在我潜意识里,最安全的记忆,竟然还和他有关。
真是讽刺。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床头柜上,多了一个小巧精致的古董万花筒。
和我记忆中那个,一模一样。
我知道,是沈砚。
他总是这样,不动声色地,做着温暖人心的事情。
雪山,很美。
纯净的白,一望无际。
仿佛能洗涤掉世间所有的污浊。
沈砚陪我散步。
突然,他停下脚步,单膝跪在我面前。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
里面,没有戒指。
只有一把小巧的,瑞士军刀。
“晚晚,”他仰头看着我,眼神专注而深情。
“这三年,我每天都在想,如果当初我能早点找到你,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我每天都害怕,你醒来后,会再次从我身边消失。”
“我不要你报恩。我要的,是你爱我。”
我看着他手腕上那道浅色的疤痕,心口微微发烫。
“沈砚,当年在便利店,你明明可以不用管我,为什么还要冲上来救我?”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那把瑞士军刀,塞进我手里。
“现在,换你来决定。”
他的意思是,我可以选择接受他,也可以选择……用这把刀,结束一切,或者,伤害他。
我看着他,他眼神坚定,没有丝毫闪躲。
远处的雪山,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
雪崩了。
像一个旧世界的,彻底坍塌。
我深吸一口气,扔掉了手里的瑞士军刀。
然后,俯下身,紧紧抱住了他。
“好。”
我听到自己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清晰。
沈砚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更用力地回抱住我。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
是我从未有过的,安心。
11 壁炉里的信
我和沈砚开始筹备婚礼。
在雪山脚下那座古老的小教堂里。
一切从简,却处处透着温馨和爱意。
我亲自设计了我们的婚戒。
取名“破雪”。
用一种特殊的瓷粉,掺入戒托。
烧制出来后,戒指表面会呈现出自然的冰裂纹。
就像冰雪消融后,从裂缝中生长出的,坚韧的新生命。
也像我的人生。
从破碎中,重新开始。
婚礼前夕,一位不速之客,冒着风雪,敲响了别墅的门。
是陆沉舟的律师。
他看起来有些憔悴,毕恭毕敬地递给我一封厚厚的信。
信封边缘,镶着低调奢华的金边。
“林小姐,这是陆先生让我转交给您的道歉信。”
律师顿了顿,补充道:“陆先生说,他已经查清楚了当年车祸的真相,还有……周棠所有的阴谋。”
我接过信,连拆开的欲望都没有。
直接走到壁炉边,将它扔了进去。
火焰,迅速吞噬了那封信。
把它变成了一堆,无用的灰烬。
“告诉陆沉舟,”我淡淡地开口,“他的道歉,太迟了。而且,与我无关了。”
律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为一声叹息,默默离开了。
沈砚从书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他打开保险箱,将文件夹放了进去。
我瞥见,里面似乎是周棠涉嫌商业诈骗的一些证据,还有一份……陆沉舟的病历?
“那些,是什么?”我问。
沈砚合上保险箱,走过来,轻轻握住我的手。
“一些,能让某些人付出代价的东西。”
他看着我,眼神温柔:“但如果你不想再提起,我们就当它不存在。”
我摇摇头,靠在他肩上。
“都过去了,沈砚。我现在,只想好好过我们的日子。”
我拿起已经打磨好的“破雪”对戒,戴在无名指上。
冰裂纹在灯光下,闪烁着独特的光芒。
沈砚低头,轻轻吻了吻我的戒指。
“它比你设计过的任何珠宝,都美。”
我知道,他指的是,这枚戒指背后,所承载的意义。
是新生,是希望,是爱。
12 碎瓷般的光
婚礼那天,阳光正好。
雪山顶的积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教堂里,布满了白色的玫瑰和百合,圣洁而美好。
我穿着沈砚为我挑选的婚纱,简单却不失优雅。
挽着他的手臂,一步步走向神坛。
宾客不多,都是真心为我们祝福的朋友。
就在神父准备宣布我们正式成为夫妻的时候——
“砰——!”
教堂厚重的木门,被人粗暴地撞开。
陆沉舟,像一头困兽般冲了进来。
他胡子拉碴,头发凌乱,双眼布满血丝。
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
“晚晚!”
他嘶吼着,跌跌撞撞地向我跑来。
“晚晚!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我查清楚了!是周棠!是她给小宝下的药,是她故意设计陷害你母亲!”
他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我皱了皱眉,试图挣脱。
沈砚上前一步,挡在我身前。
“陆先生,请你自重。”
陆沉舟却像没看见他一样,只是死死地盯着我。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
是一个万花筒。
那个,我十二岁时摔碎的,后来又被他修复好的万花筒。
“晚晚,你看,我还留着它……”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悔恨和绝望。
我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
然后,我从他手里,接过了那个万花筒。
也接过了,他递过来的,另一封道歉信。
大概是怕我再烧掉,他准备了不止一封。
当着所有人的面,我将那封信,慢慢地,撕成了碎片。
瓷粉婚戒的边缘,划过信纸,发出清脆的,细微的碎裂声。
像某种不堪一击的誓言。
“陆先生,”我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教堂。
“我十二岁那年的万花筒,早就碎了。”
“你现在给我的,不过是一堆,没有灵魂的玻璃碴子。”
说完,我将手里的万花筒,轻轻放在了旁边的长椅上。
然后,转身,面向沈砚,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
陆沉舟,颓然地跪倒在地,发出了困兽般的哀鸣。
而我,在沈砚坚定的目光中,说出了那句:“我愿意。”
婚后半年,我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沈砚给她取名“安安”,平安喜乐的安。
我重新拾起了我的珠宝设计事业,“破雪”系列,在米兰的展会上大放异彩。
而陆沉舟,我听说,他因为重度抑郁症,被送进了疗养院。
每天,只是对着镜子,喃喃自语,砸碎所有能反光的东西。
至于周棠,她因为涉嫌多项商业诈骗和故意伤害,被警方全球通缉。
最终,在一次逃亡途中,落入法网。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我女儿粉嫩的小脸上。
沈砚从身后抱住我,下巴轻轻抵在我颈窝。
“在想什么?”
我转头,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
“在想,十二岁的万花筒虽然碎了。”
“但三十岁的我,拥有了整个星空。”
更新时间:2025-06-11 19:50: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