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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夜有人哐哐砸门,震得我心口直跳。

我抄起厨房的擀面杖,猛地拉开厚重的防盗门。

门外站着个湿透的人影,水顺着发梢往下淌,在脚边积成一小滩。

楼道昏黄的声控灯照在他脸上,惨白,胡子拉碴。

是我前夫,江临。

那个三年前,丢给我一个寒酸的行李箱,说“林晚舟,你配不上江太太这个位置,拿着这点钱,滚得远远的”的江临。

那个身家亿万,意气风发,嫌我是个只知道柴米油盐的“黄脸婆”的江临。

此刻,他手里提着的,赫然就是当年他让秘书扔给我的那个劣质行李箱,边角都磨破了皮。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嘴唇冻得发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晚舟……我没地方去了。求你再收留我一次。”

擀面杖差点脱手砸我脚背上。

我堵在门口,像看外星生物一样看着他。

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滴进眼睛里,他狼狈地抹了一把,却抹不去那份深入骨髓的落魄。

“江总?”我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声音干巴巴的,“您走错门了吧?您那几百平的江景大平层呢?您那些莺莺燕燕的红颜知己呢?”

他低着头,肩膀垮塌下去,仿佛被“江总”这个称呼压得不堪重负。雨水浸透了他身上那件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廉价T恤,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过分清瘦的轮廓。

“房子……抵押了。公司……破产了。”他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淹没,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都……没了。”

楼道里的穿堂风带着湿冷的雨气,吹得我一个激灵。

心口那块早就结了厚痂的地方,像是被这冷风猛地撕开了一道口子,又麻又疼,还带着点荒谬绝伦的痛快。

“破产?”我重复了一遍,声音拔高了些,“所以,江总您这是……走投无路了?才想起我这个‘黄脸婆’?”

他猛地抬头看我,眼睛里布满血丝,那里面有痛苦,有难堪,还有一种我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近乎哀求的神色。

“晚舟,我知道我没脸求你。”他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就一晚……外面雨太大了,我……我实在找不到地方。”

他顿了顿,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后半句:“看在……看在过去的份上。”

“过去的份上?”我冷笑出声,那笑声在空荡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江临,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过去的情分’值得看?是你嫌我只会做西红柿炒鸡蛋,上不了台面?还是你带着新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或者,是你让秘书丢给我那个破箱子,像打发叫花子一样让我滚?”

每说一句,他脸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最后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他紧紧攥着那个破行李箱的拉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雨还在下,砸在楼道的窗户上,噼啪作响。

我看着他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样子,那点荒谬的痛快感很快被一种巨大的疲惫淹没。

跟一个落水狗较劲,没意思。

何况,真让他冻死在我门口,我也担不起这责任。

我侧过身,让开了门口那条缝,语气冷得像冰窖:“进来。就一晚。天亮立刻滚蛋。”

他如蒙大赦,几乎是踉跄着挤了进来,带进一股浓重的湿冷寒气和水腥味。

“鞋脱外面。”我皱着眉,指了指门口廉价的塑料鞋架旁的空地。

他愣了一下,顺从地弯腰,脱掉那双沾满泥水的看不出牌子的运动鞋。袜子破了个洞,露出冻得发青的大脚趾。

这景象,比我银行卡里只剩三位数还让我觉得魔幻。

我扔给他一条洗得发硬的旧毛巾:“自己擦擦。浴室在那边,热水器要烧一会儿。别弄一地水。”

他接过毛巾,胡乱地在脸上头上擦着,动作僵硬笨拙。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个小小的两居室。

客厅很小,布艺沙发洗得有点发白,电视柜是简易组装的,上面摆着几个我插的干花瓶子。墙壁有些地方有点泛黄。

这地方,大概还没有他以前一个衣帽间大。

“你……就住这里?”他声音闷在毛巾里。

“不然呢?”我抱着胳膊,靠在厨房的门框上,“托江总的福,拿着您施舍的那点‘分手费’,买了这个老破小,还得还贷。比不上您以前的金窝银窝,但好歹是自己的狗窝,踏实。”

他擦头发的动作顿住了,毛巾搭在头上,露出半张写满难堪和窘迫的脸。

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我坐在狭小的客厅沙发上,盯着那扇磨砂玻璃门透出的模糊人影,心乱如麻。

三年前那天的记忆,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脑子里。

那天也是个下雨天,没这么大,是绵绵的秋雨。

我刚把他最喜欢的那件手工定制的羊绒大衣送去干洗店保养回来,小心翼翼地挂好。

他回来了,身后跟着他那个妆容精致、一身名牌的年轻女秘书,陈最。

陈秘书手里,就拎着现在浴室门口放着的那个破箱子。

江临甚至没坐下,就站在玄关,居高临下地看着围着围裙、刚从厨房出来的我,眼神冷漠得像在看一件过时的家具。

“林晚舟,我们离婚吧。”

我手里的锅铲“哐当”掉在地上。

“为…为什么?”

“为什么?”他扯了扯嘴角,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你看看你自己,除了会煮几碗面,还会什么?带你去见客户,你能聊什么?股票?基金?还是哪个牌子的酱油打折?我江临的太太,不该是你这样的。”

他旁边的陈秘书,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带着轻蔑。

“这房子,还有车,都是我的婚前财产。”他语速很快,像是迫不及待要甩掉一个包袱,“看在你跟了我几年的份上,给你五十万。陈秘书,给她。”

陈最立刻上前一步,把那个劣质的行李箱推到我脚边,动作带着施舍的意味。

“钱在里面。密码是你生日。”江临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收拾好你的东西,明天我让陈秘书来拿钥匙。你今天就搬出去。”

他甚至没再看我一眼,转身就走。陈秘书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跟在他身后,像只骄傲的孔雀。

门关上了。

巨大的关门声,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

我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原地,看着脚边那个扎眼的破箱子。五十万?买断我五年的婚姻,买断我像个保姆一样伺候他的日日夜夜?

那天晚上,我拖着那个破箱子,像个游魂一样,在雨里走了很久很久。银行卡里,是他施舍的五十万。心里,是一个巨大的、灌满了冷风的窟窿。

浴室的水声停了。

门打开,江临裹着我扔给他的那件我穿旧了的、洗得发白的珊瑚绒浴袍走出来。浴袍有点小,紧紧裹在他身上,露出精瘦的小腿和一小片胸膛,显得有些滑稽,又有点……可怜。

他头发还在滴水,湿漉漉地搭在额前,遮住了部分眉眼,却遮不住那份局促不安。

“洗好了?”我收回飘远的思绪,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被水汽蒸过,听起来没那么嘶哑了,但还是低哑。“谢谢。”

“谢就不用了。”我站起身,指了指客厅唯一的那张沙发,“你睡这里。”

他看了一眼那张窄小的双人沙发,又看了看我。

“那你……”

“我睡卧室。”我打断他,“放心,沙发套上周刚洗过。”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默默地走到沙发边。浴袍下摆太短,他坐下时,动作僵硬地试图拉扯盖住膝盖,显得有些笨拙。

“那个……”他犹豫了一下,目光落在厨房的方向,“你……吃晚饭了吗?我……我可以做点。”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比看到太阳打西边出来还让我震惊。

江临?做饭?

结婚五年,他进厨房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唯一一次心血来潮想给我煎个蛋,差点把厨房点了,最后还是我收拾的烂摊子。他当时还振振有词:“君子远庖厨。”

“你会做什么?”我忍不住嘲讽,“开水泡面?还是点外卖?”

他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垂下眼睑:“……我可以学。”

“省省吧。”我转身往卧室走,“冰箱里有面包,饿了就啃两口。厨房你别动,弄坏了东西,你现在赔不起。”

关上门,我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心脏还在不规律地跳着,一半是残余的震惊和荒谬,另一半……是连我自己都厌恶的、一丝丝不该有的酸涩。

客厅里静悄悄的。

过了很久,才传来极轻微的、布料摩擦的声音,还有一声极力压抑的、沉重的叹息。

这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江临在雨中狼狈的脸,一会儿是他当年冷漠地让陈最把破箱子推到我脚边,一会儿又变成我拖着箱子在雨里漫无目的地走……

醒来时,天刚蒙蒙亮。

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轻手轻脚地打开卧室门。

客厅里,江临蜷缩在对他来说过于窄小的沙发上,身上盖着我随手扔给他的一条薄毯。他似乎睡得很沉,眉头却紧紧锁着,即使在睡梦里也透着一股化不开的疲惫和愁苦。

那张曾经意气风发、迷倒过不少女人的脸,此刻瘦削得颧骨突出,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下巴上的胡茬冒了出来,更添几分落魄。

他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个破行李箱,像抱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这画面,冲击力太大。

我移开目光,走进厨房,开始准备简单的早餐——两片吐司,一个煎蛋,一杯牛奶。给自己准备的。

面包机“叮”的一声响时,沙发上的江临猛地惊醒了。

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坐起来,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和惊惶,看清是我在厨房,才慢慢放松紧绷的肩膀,但那份局促又爬回了脸上。

他迅速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想整理身上皱巴巴的浴袍和毯子,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醒了?”我把煎蛋铲到盘子里,没看他,“卫生间有新牙刷,蓝色的那个。收拾好就走吧。”

他站在那里,没动。

“晚舟……”他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我……能不能……再住几天?就几天!我找到工作,租到房子,立刻就走!”

我端着盘子走到小小的餐桌旁坐下,拿起一片吐司,慢条斯理地抹着花生酱。

“江临,你觉得可能吗?”我咬了一口吐司,抬眼看他,语气平静无波,“收留你一夜,已经是我脑子进水,圣母心泛滥。还想再住几天?你凭什么?”

他被我平静的语气刺得脸色发白。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资格。”他往前走了两步,停在餐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餐桌廉价的贴面边缘,“我现在……真的身无分文,连最便宜的旅馆都住不起。我试过去找以前的朋友……电话打不通,要么就是直接拒之门外……”

他顿了顿,声音艰涩:“我昨晚……是在桥洞下躲雨……被人赶出来了……”

桥洞?

那个曾经出入顶级会所、一顿饭能吃掉普通人一年工资的江临,睡桥洞?

我捏着吐司的手指紧了紧,花生酱沾到了指尖。

“所以呢?”我强迫自己硬起心肠,“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的朋友不收留你,我就该当这个冤大头?江临,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离婚了。而且,离得很难看。”

“我没忘!”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情绪有些激动,“晚舟,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当年是我混蛋!是我眼瞎!是我……”

“打住!”我厉声打断他,不想听他迟来的忏悔,“忏悔的话留着跟你以后的新欢说。我这里,不提供住宿,更不提供情绪垃圾桶。”

我站起身,指着门口:“现在,请你离开。立刻,马上。”

他像被钉在了原地,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双曾经盛满傲气和算计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绝望的死灰。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他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低下头。

“好……我走。”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他默默地走向浴室,去换他那身还没干透、依旧散发着潮气的脏衣服。动作慢得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看着他磨蹭的背影,我心里那点硬撑起来的堡垒,裂开了一条缝。

他换好衣服出来,那身皱巴巴的廉价衣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更显得人形销骨立。他默默地去拿那个破行李箱。

走到门口,他弯下腰,去穿那双湿漉漉的鞋子。

就在他低头系鞋带的时候,我看到了他后颈衣领下,似乎有一道新鲜的、暗红色的擦伤,像是被什么东西蹭破的。

大概……是在桥洞下被赶出来时弄的?

心口那块地方,又被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

在他伸手去拉防盗门把手的那一刻,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

“……等等。”

他的动作僵住,猛地回头看我,眼睛里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光。

“最多三天。”我避开他的视线,盯着餐桌上的煎蛋,那蛋黄已经凝固了,看起来有点恶心,“三天之内,找到工作和住处,立刻搬走。这期间,你负责打扫卫生,做饭洗碗,就当抵房租水电。还有,别碰我东西,别进我卧室。”

那丝微弱的光在他眼中迅速放大,变成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感激。

“好!好!三天!我一定找到!”他迭声应着,生怕我反悔,“谢谢你晚舟!真的谢谢你!家务都交给我!我一定……”

“闭嘴。”我烦躁地打断他,“现在,去把沙发上的毯子叠好。然后,把厨房水槽里泡着的碗洗了。”

“好!马上!”他立刻放下行李箱,动作麻利地冲向沙发,笨拙但认真地开始叠那条薄毯。

我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林晚舟,你真是疯了。

接下来的两天,江临的存在感低得像一抹影子。

他确实包揽了所有家务。拖地拖得一尘不染,碗洗得锃亮,甚至把我堆在阳台几天没洗的衣服都默默洗好晾了出去。

他努力地学做饭,虽然成果惨不忍睹——要么咸得齁死人,要么糊成一团黑炭。但他每次都默默地把失败的“作品”自己吃掉,然后再给我点一份像样的外卖。

他睡在狭窄的沙发上,夜里翻身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吵到我。白天我出门上班,他就拿着他那台屏幕碎裂的旧手机,不停地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带着卑微的恳求。

我能感觉到,他找工作的过程极其不顺利。每次放下电话,他脸上的阴霾就更重一分。

第三天傍晚,我下班回家,一进门就闻到一股熟悉的、浓郁的辣椒油的味道。

餐桌上,居然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红油鲜亮的——重庆小面。

上面还卧着一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几根翠绿的青菜。

我愣住了。

这是……我以前最常给他做的宵夜。他应酬回来,醉醺醺的,就爱吃这一口热辣的面,说能醒酒暖胃。

江临系着那条我买菜的赠品围裙,局促地站在餐桌旁,手指绞着围裙边缘,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和忐忑。

“我……我试着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他声音有点紧张。

我放下包,走到餐桌边坐下。

看着那碗红彤彤的面,记忆的闸门再次被冲开。

那时,无论多晚回来,只要他说想吃,我都会爬起来给他煮。看着他被辣得满头大汗,却又一脸满足地喝光最后一口汤。

“尝尝看?”他试探着把筷子递过来。

我没接筷子,只是拿起勺子,舀了一点点红油汤,吹了吹,送进嘴里。

一股极其霸道、灼烧般的辣意瞬间在舌尖炸开,直冲喉咙和天灵盖!

“咳!咳咳咳!”我猝不及防,被辣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瞬间飙了出来。

这根本不是正常辣椒油的辣度!这辣味里还带着一股极其尖锐、不自然的化学味道!

“水……水!”我捂着喉咙,辣得感觉食道都在燃烧。

江临吓坏了,手忙脚乱地冲进厨房倒水,慌乱中水洒了一地。

我灌下整整一大杯凉水,才勉强压住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但喉咙和胃里依旧火辣辣地疼。

“你……你在汤里加了什么?”我红着眼睛,嘶哑着嗓子问他,胃里一阵阵翻搅的难受。

江临脸色煞白,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像个犯了大错的孩子:“我……我看你冰箱里有一小瓶很红的辣椒油,闻着特别香……我以为……以为是普通的油泼辣子……我就……就放了一勺……”

我猛地想起来!

那是上周我闺蜜许微凉从四川老家给我寄来的“变态辣”魔鬼椒油!她自己做的,特意叮嘱我每次只能滴一两滴提味!

他居然放了一整勺?!

“那是魔鬼椒油!”我气得声音都在抖,“会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对不起!对不起晚舟!我真的不知道!”他慌了神,语无伦次,“我……我看你以前做的汤底也是红红的……我……我……”

他急得团团转,突然,他脸色猛地一变,捂着胃部弯下了腰,额头上瞬间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整张脸痛苦地扭曲起来。

“呃……”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控制不住地往下滑。

“江临!”我吓了一跳,也顾不上生气了,赶紧扶住他。

他的身体在剧烈地发抖,手死死地按着上腹部,牙关紧咬,脸色由白转青,呼吸也变得急促困难。

“胃……胃疼……”他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冷汗已经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

他这样子,绝对不像是被辣到的简单反应!

“坚持一下!我们去医院!”我当机立断,费力地把他架起来。

他整个人几乎完全靠在我身上,虚弱得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身体沉重得像块石头。他那只死死按着胃的手,冰凉,还在不停地颤抖。

我连拖带拽,几乎是把他半扛着弄下了楼,塞进出租车。

“师傅!最近的医院急诊!快!”

急诊室里,灯光惨白。

江临蜷缩在观察床上,护士刚给他挂上点滴。他闭着眼,眉头紧锁,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但似乎比刚才缓和了一些。

医生拿着报告单走过来,表情严肃:“急性胃炎,伴有胃黏膜损伤。幸好送来得及时。他这胃,以前就有问题吧?”

我点点头。江临以前应酬多,喝酒喝到胃出血进医院也不是一次两次。

“他这情况,饮食必须特别注意!刺激性的、生冷的、油腻的,统统不能碰!更不能喝酒!”医生皱着眉,“看他这样子,营养不良也很严重。你们家属怎么回事?胃不好还让他吃这么刺激的东西?”

家属?

我心里苦笑了一下,没解释。

医生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开了药,让我去缴费拿药。

拿着缴费单,看着上面的金额,我心里沉甸甸的。这钱,他肯定拿不出来。

刚走出急诊室,准备去缴费窗口,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急匆匆地冲了过来。

是陈最。

江临以前那个妆容精致、走路带风的女秘书。

只不过现在的陈最,穿着一身普通的职业套装,脸上脂粉未施,眼下的黑眼圈很重,整个人看起来也憔悴了不少,但那份干练还在。

“林小姐!”她看到我,脚步顿住,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焦急,“江总……江总他怎么样了?”

我扬了扬手里的缴费单:“急性胃炎,在输液。没什么大事,死不了。”

陈最明显松了口气,随即目光落在我手里的单子上,立刻说:“医药费我来付!麻烦林小姐带我去看看江总!”

我带着她回到观察室门口,没进去,指了指里面。

陈最隔着玻璃门,看着里面病床上憔悴不堪的江临,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转向我,语气带着深深的歉意和疲惫:“林小姐,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医药费我马上转给您。”

她拿出手机。

“不用了。”我摆摆手,“就当……日行一善。”

陈最的手顿住了,她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感激,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林小姐……”她犹豫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我知道您恨江总,他当年……确实混蛋。但是……但是您收留他这几天,真的……真的谢谢您。”

她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您不知道……江总他……他这三年,过得比您想象中……苦太多了。”

苦?

我挑了挑眉,没说话。一个挥霍无度的富二代,破产了,就叫苦了?

陈最似乎看出了我的不以为然,苦笑着摇摇头:“您以为他只是经营不善破产吗?不是的。”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神望向观察室内,充满了心疼。

“三年前,就在他跟您离婚后没多久,他爸……就是江老爷子,查出了晚期肝癌。为了给他爸治病,找最好的医生,用最贵的进口药,江总几乎是倾家荡产……房子、车子、公司股份,能抵押的都抵押了,能卖的都卖了……”

我心头猛地一震。

江临和他爸……关系并不好。他爸一直觉得他不成器,只知道花天酒地。他则怨恨他爸只顾生意不顾家,间接导致他妈妈早逝。

“那笔钱……”陈最的声音有些哽咽,“就是……就是当年他给您的那五十万……其实……是他当时手里仅剩的、能自由支配的现金了。”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五十万?是他仅剩的现金?

那他后来……靠什么给他爸治病?

陈最抹了下眼角:“公司窟窿太大,资金链彻底断了。老爷子最终还是没撑过半年。办完丧事,江总就背了一身的债,真正的一无所有。那些所谓的‘朋友’,躲得比谁都快。催债的天天上门……”

她吸了吸鼻子:“他睡过天桥,在工地搬过砖,送过外卖,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就为了……还债。他胃本来就不好,这几年饥一顿饱一顿,还经常被催债的打……有一次胃出血,差点没救回来……”

我的呼吸变得有些困难。

眼前闪过他后颈那道新鲜的擦伤,还有他抱着破箱子蜷缩在我家沙发上的样子。原来那不是偶然的落魄……

“那……他现在……”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债……去年底才还清。”陈最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他运气好,遇到了以前的一个老同学,看中他以前在金融方面的底子,拉他进了一个小团队做项目,刚起步,能勉强糊口。他这次来这边,就是那个项目需要找投资,碰碰运气。”

她看向我,眼神带着恳求:“他本来住在一个几十块一晚的地下室旅馆,昨天到期了,新的项目款还没批下来,实在没钱续……他这人死要面子,不肯跟我们这些旧下属开口……我猜他可能联系过您,没想到您真的……”

陈最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太清了。

耳边嗡嗡作响,脑子里像塞进了一团乱麻。

倾家荡产给关系不好的父亲治病?仅剩的五十万给了我?睡天桥,搬砖,送外卖,被催债的打?胃出血差点死掉?

这些词汇,无论如何也无法和我记忆中那个骄奢跋扈、眼高于顶的江临联系起来。

他当年递给我那个破箱子时,那冰冷的眼神,那句“拿着这点钱滚”,还清晰地刻在我脑海里。

那五十万,竟然是他最后的底牌?

那他给我时……是什么心情?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只觉得浑身发冷。

观察室的门开了。

护士推着挂着点滴的江临出来。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似乎好了一点。看到我和陈最站在门口,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浓重的窘迫和难堪。

“陈最?你怎么来了?”他声音虚弱,带着责备。

“江总!”陈最赶紧迎上去,“您感觉怎么样?”

“没事了。”他避开陈最伸过来搀扶的手,目光飞快地扫过我,又迅速垂下,“麻烦你了。医药费……”

“林小姐已经付过了。”陈最说。

江临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看向我,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挤出一句低哑的:“……谢谢。钱……我会尽快还你。”

他避开了我的目光,那眼神里,有感激,但更多的是无地自容的羞耻。他不想让我看到他这副样子,尤其是在知道了那些过往之后。

“不用急着还。”我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响起,“先把身体养好。”

陈最叫了车,坚持要送江临回“住处”。

我看着他们离开,没有坚持送他回我那个小窝。

他最后看我的那一眼,像根细小的刺,扎在心里某个角落,不深,却隐隐作痛。

那一晚,我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陈最的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脑海里盘旋。

那个破旧的行李箱,那碗要命的辣椒面,他后颈的擦伤,他蜷缩在沙发上的样子,他系着围裙笨拙做饭的背影,他眼中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绝望……

还有当年,他递给我箱子时,那冷漠眼神下,是否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破釜沉舟?

心口那个结了厚痂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撬开了一道更大的裂缝,里面涌出的不再是纯粹的恨意和痛快,而是混杂着酸涩、茫然,甚至……一丝迟来的钝痛。

第二天是周末。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拨通了许微凉的电话。我需要一个清醒的旁观者。

微凉是我大学死党,也是唯一知道我那段失败婚姻所有细节的人。

听完我混乱的讲述和那些关于江临这三年遭遇的爆炸性信息,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

“卧槽……”微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剧情……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啊!”

她消化了一下,语气变得严肃:“晚晚,信息量太大,你先冷静。陈最的话,也不能全信,毕竟她以前是江临的人。但是……江临现在的惨样,是真的。破产、睡桥洞、进医院,这些装不出来。”

“我知道……”我揉着眉心,“我就是……心里很乱。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恨了三年,突然告诉我,他当年可能……也没那么坏?甚至……还有点悲情?”

“打住!”微凉立刻打断我,“晚晚,别被‘悲情’冲昏头!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他倾家荡产给他爸治病,是孝心,值得尊重。但他把仅剩的五十万给你,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不是他伤害你的理由!他当年用那种方式羞辱你、赶你走,是事实!给你造成的伤害,也是事实!不能因为他现在惨了,就一笔勾销!”

微凉的话像一盆冷水,让我发热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一些。

“那……我现在怎么办?”

“按你之前说的,三天期限到了,让他走人。”微凉斩钉截铁,“医药费就当喂狗了,别想着要回来。你仁至义尽了。他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还有陈最帮他,饿不死。你别再心软了!想想他当年怎么对你的!想想你这三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好不容易买了房,日子刚有点起色,别再跟那个扫把星扯上关系!”

“可是……”我心里还是有点说不出的堵。

“没有可是!”微凉急了,“林晚舟,你清醒一点!你是收留流浪猫狗吗?他是你前夫!一个曾经把你尊严踩在脚下的前夫!同情可以有,但收留?绝对不行!你想想,万一他以后赖上你了怎么办?万一他那个什么项目又黄了,天天来烦你怎么办?你还要不要过自己的日子了?”

微凉的话,字字句句都敲在我理智的神经上。

对,我不能心软。

同情归同情,但收留他,就是给自己找麻烦。过去的伤疤,不能因为他现在惨了,就假装不存在。

“我知道了。”我深吸一口气,“等他回来,我就让他走。”

挂了电话,我强迫自己忙碌起来,打扫卫生,整理衣物,试图驱散心头那股烦乱。

然而,直到傍晚,江临也没有回来。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天色一点点暗下来。

他出院了?去哪了?跟陈最走了吗?还是……

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感越来越重。我告诉自己,这很正常,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晚上十点多,门外终于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我给了他一把备用钥匙。

门开了。

江临站在门口,脸色依旧苍白,但似乎比在医院时精神了一点。他手里没有行李,只拿着一个薄薄的、看起来像文件袋的东西。

看到我坐在客厅,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又浮现出那种熟悉的窘迫。

“晚舟……你还没睡。”他走进来,轻轻关上门。

“嗯。”我应了一声,没看他,“身体好点了?”

“好多了。谢谢。”他走到沙发边,没有坐下,只是站着,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文件袋。

“陈最帮我找了个短租的单间,离我跑项目的地方近。”他低声说,语速很快,像是怕被打断,“我……我是来收拾东西,顺便……跟你道个别。”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还有……还你钱。”

还钱?他现在哪有钱?

他从那个文件袋里,抽出一张银行卡。

那张卡很旧了,边角都有些磨损。是我当年离开时,他让陈最塞进破箱子里的那张卡!里面是那五十万。

“医药费,还有……这几天的……”他把卡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推到我面前,“密码……还是你生日。”

我看着那张熟悉的银行卡,又抬头看他。

他避开我的目光,低着头,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平静:“里面的钱……我只动过一点点。当年给我爸买药应急,取了五千。后来……后来再也没动过。现在……应该够还你了。”

三年多。五十万减去五千,四十九万五。

他睡桥洞,搬砖,送外卖,被催债的追打,胃出血差点死掉……却再也没动过这张卡?

“你……”我喉咙发紧,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你那时候……那么难……”

“再难,也不能动这个钱。”他飞快地打断我,抬起头,眼神异常执拗,甚至带着一丝……奇怪的固执,“这是我给你的……补偿。虽然……远远不够。”

补偿?用他仅剩的五十万?然后在濒临绝境时,守着这四十九万五,宁可去睡桥洞?

荒谬!太荒谬了!

“江临,你是不是有病?”我忍不住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当年给我钱的时候,摆出一副施舍的嘴脸!现在又守着这笔钱当圣旨?你脑子到底怎么想的?”

他被我骂得怔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受伤和茫然,随即又化为更深的痛苦。

“我……”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只是颓然地低下头,“对不起……是我……是我脑子有病。”

他不再看我,转身走向沙发,动作有些僵硬地拿起他那个破旧的行李箱。

“我收拾好了。这就走。”他的声音闷闷的,“晚舟……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他说完,拉着箱子,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背影挺直,却又透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苍凉。

防盗门轻轻关上了。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气息。

我的目光落在茶几上。

那张旧旧的银行卡,安静地躺在那里。

旁边,还放着一个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是他刚才推卡过来时,悄悄压在下面的。

我伸出手,指尖有些发凉,拿起那张纸条。

展开。

上面是他有些潦草、却依旧能看出骨力的字迹,只有短短一行:

“晚舟,当年你带着两千块走的。现在,我还清了。”

两千块?

我猛地愣住,记忆的碎片瞬间被激活!

当年……

当年我大学毕业,不顾父母反对,放弃了老家稳定的工作,带着自己大学四年兼职攒下的两千块钱,孤身一人跑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找他。

那时的江临,也还是个刚接手家族生意、焦头烂额的毛头小子。他租住在一个老旧小区的一室一厅里。

我揣着那两千块,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敲开他的门。

他打开门,看到是我,又惊又喜,一把将我拉进怀里。

“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来投奔你啊!”我笑着,把行李箱推进门,“喏,这是我的全部家当,两千块!以后就靠你养啦!”

他捏着我的鼻子,笑得宠溺又得意:“两千块就想让我养你一辈子?想得美!不过……看在你这么有勇气的份上,本少爷收了!”

那两千块,后来被他郑重其事地放进了一个信封里,说是要留作纪念,纪念我这个“傻大胆”的“投资”。

后来……那个信封去了哪里?我好像再也没见过。

原来……

原来他给我那张五十万的卡,密码是我生日,里面是他仅剩的现金,是因为……

他以为,我当年是带着两千块“投资”了他。

所以,他给了我五十万,当作……连本带利的“偿还”?

所以,他再难,也死死守着这笔钱不动,因为在他心里,那是他欠我的“本金”?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我心头所有盘根错节的恨意、怨怼、迷茫和那一点点酸涩的同情。

只剩下一种铺天盖地的、荒谬绝伦的、令人窒息的……悲凉。

他江临,精明算计了一辈子。

在感情上,却蠢钝得像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我捏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条,站在原地,很久很久。

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昏暗的客厅地板上投下一条变幻的光带。

茶几上那张旧银行卡,在光影下泛着一点微弱的哑光。

我慢慢地走过去,拿起那张卡。

卡片的边缘有些磨损,带着岁月和某种执拗的痕迹。

指尖在冰冷的卡片上划过,最终停留在那串凸起的卡号数字上。

我拿起手机,打开银行的APP,手指有些僵硬地输入卡号,然后……我的生日。

密码框跳动了一下,显示登录成功。

页面加载出来,账户余额清晰地显示在屏幕上:

¥494,500.00

四十九万四千五百块。

他真的只动过那五千块。在给他父亲买药救命的关头。

然后,守着这剩下的四十九万五,在泥泞里挣扎了三年。

“当年你带着两千块走的。现在,我还清了。”

纸条上那句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心上。

还清了?

用五十万,买断五年的婚姻,买断那些真心付出的日日夜夜,买断那些被践踏的尊严,买断那一场倾盆大雨里拖着破箱子无处可去的绝望?

用他自以为是的、愚蠢透顶的“本金”和“利息”?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愤怒和悲怆,猛地冲上头顶,让我眼前阵阵发黑。

我抓起手机,几乎是凭着本能,拨通了江临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单调的“嘟——嘟——”声,每一声都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快接电话!江临你这个混蛋!白痴!我要骂醒你!我要……

电话接通了。

“喂?” 江临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背景音很嘈杂,像是在大马路上。

所有冲到嘴边的愤怒质问,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突然卡住了。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又酸又胀。

我要说什么?

骂他蠢?骂他自以为是?质问他为什么要把感情当成一场可笑的交易?还是歇斯底里地告诉他,那五年,那两千块带来的勇气和憧憬,根本不是五十万能买断的?

电话那头沉默着,只有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背景的车流声。

“晚舟?”他又叫了一声,声音里的紧张更明显了,“你……你收到卡了?是不是……钱不对?我……”

“江临。”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我自己都陌生的疲惫和无力,“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久到我以为他挂断了。

然后,我听到他极轻、极压抑地吸了一口气,声音低哑得仿佛被砂纸磨过:

“……我知道。”

“那张卡,你拿回去。”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里只剩下冰冷的平静,“我不需要你还。那两千块,是我自愿的‘投资’。投资失败,是我自己眼光差,我认栽。我们之间,早就两清了。用不着你再用这种方式来提醒我。”

“晚舟,我不是……”

“还有,”我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以后,别再来找我。我们之间,除了那张已经失效的离婚证,没有任何关系了。你过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各自安好,就是最好的结局。”

说完,我不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我把手机扔在沙发上,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客厅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茶几上的银行卡和那张写着“还清了”的纸条,像两个巨大的讽刺。

我走过去,拿起那张纸条,一下,一下,撕得粉碎。纸屑纷纷扬扬,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然后,我拿起那张银行卡。

冰凉的塑料卡片,硌着掌心。

走到窗边,楼下昏暗的路灯旁,似乎有一个模糊的、拉着行李箱的人影,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是他。

他还没走远。

或者说,他根本没想走远。

我面无表情地拉上了窗帘,将那抹孤寂的影子彻底隔绝在外。

转身,回到卧室。

那张旧旧的银行卡,被我随手丢进了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里,和一堆杂乱的票据、旧纽扣混在一起。

“啪嗒”一声轻响。

抽屉合上。

像合上了关于一个名字的所有过往。

窗外,夜色深沉,城市依旧车水马龙。

属于林晚舟的新一天,明天太阳升起时,依旧会来。

更新时间:2025-06-11 19:5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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